我心目中的繁花（十一）

    王家卫电视剧中的繁花和金宇澄小说里的繁花都未曾拍到或是都未曾讲到老上海的咖啡馆，老上海的西餐馆和老上海的老茶馆，那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在上一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之后，上海的这一些老的咖啡馆，老的西餐馆和老的茶馆店就像是夕阳落山一般，都逐渐地消失在上海人的生活中。如今我重新去拾起或是重新去记忆，也许是对上海这一座城市的最完整的最立体的致敬吧。

    据我身边的一些老人讲，上海人喜欢把去吃“西餐”叫做去吃“大菜”。能去吃“大菜”的人，是当时非常时髦的有派头的一种小资情调的生活方式。在去吃西餐时，有两样是必须要吃的，一样是“金必多汤”，是用鱼翅鸡茸加奶油制作出来的；另一样就是“罗宋汤”了，是用牛肉、土豆、卷心菜、番茄酱、葱头、月桂、牛油制作出来的。据讲再加上炒香了的面包屑，吃起来那就格外的浓郁可口了。但是要吃正宗的法式大菜，还是要去亚尔培路“红房子”里的波尔多红酒原盅焖子鸡，百合蒜泥焗蛤蜊，羊肉卷莱斯，铁扒比目鱼，起司煎小牛肉等。如果再要讲究一点的人，就要到静安寺的“大华饭店”，那里去品味黑海的鱼子酱。据讲店里的主厨是出重金从马赛聘来的，还有一位是从罗马请来的烹调大师。论法式经典西餐或是意大利式经典西餐，他们所烹饪的无疑都是顶级的超世界水准的。当然了，喜欢吃洋派甜食的太太小姐和高级职员们，就喜欢去吃迈尔西爱路的“伯思馨”白兰地三层奶油蛋糕，西摩路的“飞达点心店”奶油栗子蛋糕和赫德路电车站转角处的“爱的尔面包房”里的面包了。

    也据我身边的老人讲，老上海的咖啡馆是最能引起上海人的怀旧情绪的地方。老上海的那些咖啡馆，就像是他们一遍遍地去重温那昔日的繁花旧梦一样。特别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那一些老的咖啡馆，它们曾经喧宾夺主地，招摇过市地，在上海主要的黄金地段落地开花，吸引着无数过往的有钱的人。如今那一些咖啡馆，都早已成为了过眼烟云的，昙花一现的历史遗留的古迹了。但是上海还是有一批所谓的老客勒，小开，洋人，高级职员，文人墨客等人，还是喜欢去寻找他们曾经记忆中的那一些咖啡馆。因为他们对咖啡馆都有着一种不解的之缘，对咖啡馆所释放出的飘香有着一种无限的情怀。

    在我的印象中，那一些所谓的有名气的咖啡馆的规模都不算是很大，装饰也并不豪华。但那浓郁的异国的风情，异国的服务和咖啡的品质，却能深深地吸引着人们去那里的咖啡馆去喝咖啡去消费。确实是那样的，那时的咖啡馆里情调幽雅，环境舒适，灯光晕暗，很多有钱的小资的人开始从热闹吵杂的茶馆里走了出来，又不约而同地走进了那清静时尚的咖啡馆内。当然了，那时的咖啡馆还是比较高档的文明场所，进去喝咖啡的人，必须注重自己的举止和着装，都成了一种约定成俗的惯例。想想也是，一杯浓郁的异国咖啡，一首轻柔的背景音乐，再加上朦胧的一缕灯光，似乎成了一些人纷繁忙碌的最为舒适的一段时间里去坐坐。只是当时去喝咖啡的还是以男士为主，所以那些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女士常常会引来不少人的注足。女士本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何况是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女士，那就更是平添了几分高贵和几分优雅了。所以讲，在上海咖啡馆里喝咖啡，都能喝到人的悠然，能喝到岁月的深处。记得在铜仁路上有一家叫“美浓”咖啡馆，店面很小，煮的却是地道正宗的老上海的咖啡味。老板都七十多岁，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他是喝着咖啡长大的。从他的爷爷那辈算起，他们的家族已经喝了近百年的咖啡了。直至今日，他和他的咖啡客们一样，只喝美国进口的可莱咖啡壶所煮出来的咖啡。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煮咖啡就如同音乐大师演奏一部音乐作品一样，普通的人听起来是一样的曲子，但他们却能听出不一样的音乐风格来。我想，这店里的老板一定是那一位音乐大师一样的这样一位煮咖啡的大师，他不仅能煮出一壶壶醇香四溢的美式咖啡的本身，还能煮出一壶壶置身事外的悠然自得的自信。喝咖啡喝的是氛围，喝的是情调。

    记得在上个世纪七十年初，在做学生时去学农的一段时间里，常常能看到青浦朱家角放生桥两侧的茶馆里，茶客们一清早来此，就选一个靠窗座位叫上一壶上好香茗，喝茶、看景、聊天、看书或独坐冥想，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悠然而自乐。这就是大多数的老上海人所谓的“孵茶馆”的真实写照吧。也记得，以前的老茶馆的墙上都挂有对联，尽管是陈旧斑驳，但也清晰可辫。如上海八仙桥老虎灶老板曾请人写过一联：“灶行原类虎，水势宛喷龙”。沪上的书法家洪丕谟，也曾书录过茶馆妙联两对，一对是“来不请，去不辞，无拘无束方便也; 烟自抽，茶自酌，说长说短自由天” 。另一对是“四面皆空，坐片刻何分你我; 两头是路，喝一盏各自西东”。有一个外国人讲，上海最好地方莫过于茶楼，因为那里有水，有桥，有假山，还有亭子。也不知道青浦朱家角的那一些茶楼和那一些老茶馆里的对联至今还在吗？

    当然了，老上海或是新上海，都是一座多元文化包融的城市。不管是西餐馆，咖啡馆，茶楼，也不管是来自高层的，中层的，底层的人，都能从这里找到他们自己的位置，也都能从这里释放出他们自己的聪明才智。

    我喜欢以前上海的西餐馆，咖啡馆和老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