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朱生豪,是因为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说实话,我太喜欢莎士比亚的这部剧作了,但事实上我并不懂英文,也没有读过原著,真正喜欢它的原因,是作者的翻译太好了。
那充满诗韵的语言,把作者的意思用中国诗歌的表达方式展示给我们,让作品既有内容美,又有形式美,每次阅读,都让人陶醉在其中而无法自拔。而且,它的情感表达,又与我们真实的生活,人间的常态那样贴切,似乎作者写的,就是我们要说的话,比如下面的句子:
伶后
妇人失节大半贪慕荣华,
多情女子绝不另抱琵琶。
我要是与他人共枕同衾,
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先灵!
伶王
我相信你的话发自心田,
可是我们往往自食前言。
志愿不过是记忆的奴隶,
总是有始无终,虎头蛇尾,
像未熟的果子密布树梢,
一朝红烂就会离开枝条。
我们对自己所负的债务,
最好把它丢在脑后不顾。
一时的热情中发下誓愿,
心冷了,那意志也随云散。
过分的喜乐,剧烈的哀伤,
反会毁了感情的本常。
人世间的哀乐变幻莫测,
痛哭转瞬就变成了狂欢。
世界也会有毁灭的一天,
何怪爱情要随境遇变迁,
有谁能解答这一个哑谜,
是境由爱造?是爱逐境移?
失财势的伟人举目无亲;
走时运的穷酸仇敌逢迎。
这炎凉的世态古今一辙,
富有的门庭挤满了宾客。
要是你在穷途向人求助,
即使知交也要情同陌路。
把我们的谈话拉回本题,
意志命运往往背道而驰,
决心到最后会全部推倒,
事实的结果总难符预料。
后来,我了解了朱生豪的事迹后,更对他充满无限的敬意。
朱生豪幼年失去双亲,饱受贫寒之煎熬,但当他决心翻译莎翁剧作时,他的意志之顽强让人难以置信。
1942年,因为日寇侵华,朱生豪失去工作,为了继续翻译,他带着妻子来到嘉兴定居。当时嘉兴也已经沦陷,朱生豪虽然柔弱不堪,却继续保持着民族气节,宁愿贫困至死也不给伪政权效力。
他从此闭门谢客,拒绝交往,把全部时间和精力交给翻译工作。据妻子宋青如回忆,一年之中,他整天不说一句话的日子有一百多天。
他工作的条件差到极点,只有一张榉木账桌、一把旧式椅子、一盏小油灯,一支破旧不堪的钢笔和一套莎翁全集、两本辞典,如此而已。更让人心酸的是,他还要节约灯油。
根据朱生豪在《译者自序》中说的,“余译此书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围内,保持原作之神韵,逼不得已而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晓畅之字句,忠实传达原文之意趣。”
为了达到这个标准,朱生豪把自己设为读者,细细品味语言之准确,甚至自己做剧中演员去体验。一字一句,往往苦思数日,期间艰辛,若没有立志出精品的信念,顽强之毅力,实在难以应对。
艰苦的工作和贫穷的生活,让朱生豪本来就不好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得了肺结核,在1944年11月26日离开人世,年仅32岁。
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经典著作,是精品中的精品,连欧美研究者都大为震撼,不相信这出自中国人之手。朱生豪的译文,自然成为国人阅读和研究莎士比亚的不二选择。而今,当我们徜徉在莎士比亚剧作中,和作者、主人公对话时,我们不会忘记朱生豪,这个古怪、孤独、执着的年轻人。
一个人要真正干一番事业,必须能忍受孤独,学会自我封闭,朱生豪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