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小谦聊好书》第二季，今天我们继续聊陈歆耕的《蔡京沉浮》。

上期节目我们说到，蔡京和宋徽宗联手搞出了一个“元祐党人碑”，但其实这个碑里面可不仅有元祐党人，也有新党人士，所以蔡京等于把旧党和新党都铲除了，现在朝廷中只有一党，那就是蔡党。

在“元祐党人碑”中，就有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而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刚好是新党，所以李清照就想求见赵挺之，希望赵挺之施以援手。赵挺之当时是门下侍郎，尚未任相，但也是处于上升期的红人，有一天他下班回家，就看到儿媳妇李清照“扑通”跪下，涕泪横流，请公爹为父亲李格非被贬黜说情。说到这儿，你可能会说，赵明诚哪儿去了？这事不应该他来说吗？赵明诚生性懦弱，而且特别害怕他父亲，所以他根本不敢来，只能李清照亲自来，可是赵挺之却一脸冷漠，拒绝了李清照。

当然，我们也不用苛求赵挺之，如果你听过我前面的节目，就应该知道，现在党争已经激烈到什么程度。李清照一心想救父亲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这个形势，赵挺之一旦为李格非说清，立马就会被人认为他是元祐党人，毕竟他的亲家李格非就是元祐党人啊，最后不但李格非救不了，连他自己也会被搭进去。

崇宁元年(1102)，李格非先是由礼部员外郎外放为京东提刑，随后又被罢免京东提刑之职。按照新的规定，元祐党人不得在京城居住，李格非只得携家人回归山东故里。李清照则继续住在赵明诚家，但已经不敢出门，可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很快朝廷出台了新的政策：元祐党人的子弟，除了不得在京城任官、不得在京城居住，其他官员不得与元祐党人联姻。如果定了亲，只要未聘娶，必须退亲。

为了不连累丈夫和公婆家，李清照提出回明水故里省亲，赵家立马准行，李清照和赵明诚不得不分隔两地。

崇宁四年(1105)三月七日，赵挺之自门下侍郎加右银青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成为右相，登上了他仕途的巅峰。在任门下侍郎时，赵挺之即利用与官家议事的机会批评蔡京的种种行为，任相后，他与蔡京的分歧浮到桌面上来。他就抓住蔡京推行的“当十钱”不放。这个“当十钱”是蔡京推出的一个大额货币，之所以推出“当十钱”，也是因为货币紧缺，这个“当十钱”其实重量只有一钱的三倍，所以政府无须开采新铜矿就可以扩大货币供应量。可赵挺之指出，新币使铸造私钱非常有利可图。当时政府也采取了遏制伪造纸币的措施，但不知什么原因，私造纸币的问题似乎不是很突出。蔡京应对私钱的措施是加强执法，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两浙路铸造私钱的现象十分泛滥，以至于一钱币极为短缺，日常交易都非常困难。另外，对当十钱的抱怨就是它导致了通货膨胀。

不过这个时候蔡京党羽众多，赵挺之根本斗不过蔡京，最后蔡京没倒，他自己却罢相了。

崇宁五年(1106)正月十三日，因星变，宋徽宗罢蔡京相，同日特进赵挺之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赵挺之第二次任相。这一次，赵挺之又一次错估了政局，以为自己独相，无蔡京阻遏，可以大刀阔斧地行使权力了，没料到“星变”一过，蔡京再次复相，从罢相至复相仅隔一年时间，在此情形下，赵挺之不得不再次罢相。

赵挺之其子赵明诚、儿媳李清照的生活和命运，也随着他的地位变化而跌宕起伏。赵挺之任相时，赵明诚被授予鸿胪寺少卿，李清照也回到京城与夫君团聚。赵挺之在第二次辞去相位后即一病不起了。毕竟是年近古稀之人，哪经得起如此刀光剑影、明争暗斗的官场折腾。罢相五天后，赵挺之便一“挺”身子，驾鹤西去。

赵挺之虽然死了，但是蔡京并不打算放过他和他的家人，于是先是使人诬告赵挺之多年前在青州任职时有贪污行为，将有关人拘捕入狱，虽严刑逼供，却终未抓到把柄；又诬赵挺之是元祐党人刘挚推荐提任，因此赵挺之极力庇护元祐党人……总之，赵挺之在蔡京及同伙构陷下也成了罪臣，徽宗赐予的“司徒”称号也被撤销。赵明诚兄弟三人也被以贪污罪逮捕，经查证，罪名不成立，但所有的官职皆被剥夺。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赵明诚，于父亲病故当年秋，携妻李清照踏上了回归青州故里的旅程。当时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苦日子其实才刚刚开始。

蔡京能够如此为所欲为，并且罢相之后还能东山再起，其实有两个原因：

第一，蔡京很会发展自己的势力，朝廷中有很多他的党羽。

第二，蔡京确实很有能力，他在王安石新法的基础上推出的一系列改革确实改善了北宋的经济状况，给宋徽宗带来了大量财富，他的理财能力完全不输王安石，更不要说他还是宋徽宗艺术上的知音，所以宋徽宗是离不开他的。

宋徽宗即位之初，本来是很节俭的，可是随着蔡京主持的变法新政，持续不断地将搜刮来的钱币、珍物源源不断地输入内藏府库，宋徽宗面对堆积如山的财货，一方面佩服蔡京的理财能力，另一方面也觉得帝国财富猛增，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了。

有一次宫宴上，宋徽宗把玩着所用的玉盏说：“此器似太华美。”蔡京听到后，就对宋徽宗说：“陛下贵为天子，当享天下的供奉，区区玉器，何足计较。”宋徽宗听到蔡京的话后仍有顾忌，说：“先帝曾造了一座小台子，被很多言事官批评。”蔡京立马打消他的顾虑：“凡事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何必在乎他人怎么说呢？”于是宋徽宗的防线彻底崩断，开始日益放纵自己的贪欲。

为了让宋徽宗心安理得地享受太平盛世的奢侈生活，蔡京不断喷涂各种虚幻的祥瑞彩虹。在蔡京的带领下，各地官员挖空脑袋，不断人造祥瑞之物，整个殿堂内外充塞着一片片拜贺瑞祥景象的乌烟瘴气。让宋徽宗觉得，既然身处如此盛世，君臣除了安享太平、追求感官和精神的无度荒嬉，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干别的了。

宋徽宗开始大兴土木工程、营造园囿，追求无度嬉荒之欢，就在这一片荒嬉无度的氛围中，出现了几个投上所好、术有专攻的“娱乐大师”级的人物。比如说宋徽宗喜欢太湖石，朱冲父子就源源不断地将奇花异木、珍器巧石输往京城。一船一船相连，被称之为“花石纲”。

宣和五年(1123)，朱冲的儿子朱勔在太湖发现了一块巨大而又奇特的石头，可这块石头太大了，为了把这块石头运到京城，朱勔造了一艘巨舰，雇了上千人护送。到了京城后，宋徽宗对所有役夫都赏赐了银碗，朱勔的四位助手皆赐官（承节郎）及金带，朱勔赐官为威远军节度使。就连石头也获得了官爵：“槃固侯”。这块石头被置于艮岳（又称“万岁山”），御笔赐名：“神运昭功敷庆万年之峰”，时人莫不争睹。

说到这儿，相信你已经感受到区别了。当初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是为了富国强兵，君臣二人都为变法尽心尽力，但他们的个人生活却极为简朴，可现在的宋徽宗任用蔡京变法，却把变法的收入都用来享乐，过上了极为奢侈的生活，蔡京更是通过卖官鬻爵疯狂敛财，所以蔡京的生活也是铺张浪费到极致，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有一个富户在东京开封买了一个婢女。该婢女自称在蔡京的厨房里做过包子。主人听了很开心，就让这个婢女下厨房给自己做包子，他很想尝尝蔡京喜欢吃的包子是个什么味道，可是这个婢女却说自己做不出，主人感到奇怪：“你不是专做包子的吗？为何做不出？”婢女答：“我只负责切葱丝。”原来蔡京家里即便做个包子都是流水线工作，有一群人在忙活，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这位富家主人这才意识到蔡京的家里已经奢华到什么程度。

蔡京虽然深受宋徽宗信任，不过他的宰相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之前他不是因为天象被罢相过一次吗？蔡京估计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第二次被罢相还是因为天象。当时出现了星变，气象官借此指陈蔡京之过，有些官员也趁此弹劾蔡京专国擅权，罪恶深重，于是蔡京再次被罢相。

继任的何执中实在是一个太过平庸的人，所以自然而然也遭到了弹劾，宋徽宗这个时候就又想起了蔡京，就问大臣，蔡京是个什么样的人？户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侯蒙则一言道出蔡京的人格形象：“如果蔡京心术比较正，虽古代圣贤无法与之相比。”宋徽宗沉默不语。也许在宋徽宗的心中，“心术”如何在其次，能干事、干大事，总比一个庸碌无为之辈要好。

就这样，已经被两次罢相的蔡京竟然又一次被启用，蔡京此番归朝时，原左相何执中并未罢免，以蔡京取而代之，而是拜蔡京为太师，谓之公相，总三省事，权力凌驾于何执中之上。如此这般，蔡京掌实权，何执中有面子。宰相还是宰相，只是权力的等级降格了。

从政和二年(1112)五月十三日蔡京六十六岁时第三次任相，至宣和二年(1120)六月二十四日蔡京七十四岁致仕，其间八年，是宋徽宗与蔡京君臣共处庙堂的蜜月期。这段时间宋徽宗经常宴请蔡京父子，甚至频频“轻车小辇”至蔡京宅第享受臣下的私宴，关系非同一般。

特别值得一提的事，蔡京七十四岁致仕其实是被逼的，因为蔡京贪恋权位，根本不想引退，他又不是王安石，可是王黼受不了了，蔡京不腾位置，他怎么上去啊？别说他了，连蔡京的儿子蔡攸都对蔡京占据高位不肯下台非常厌恶，所以王黼就派童贯、蔡攸同往蔡京官邸，“软”逼蔡京交出乞致仕表章。童贯、蔡攸同抵蔡京宅时，蔡京以为他们是奉皇上诏旨而来，特置酒款待童贯，其子蔡攸也同饮。两杯酒刚下肚，蔡京表明心迹：“不是我不想退，是因为还想继续为国效劳、报答君恩啊！”蔡京这话别说童贯、蔡攸不信，恐怕他自己都不信。所以甭管他说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退休吧！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四年后，蔡京七十八岁时，他竟然又一次被诏命为首席宰相。这个时候蔡京已经年老力衰，而且眼睛几乎失明，以至于只能五日一赴朝，其余时间都在家中处理政事。可即便如此，蔡京在家里也无法正常处理政务，一切文案奏疏的批阅，皆由其季子蔡絛代行。蔡絛就趁机滥用权力，私售官爵，狂敛私财，以致遭到其兄蔡攸的忌恨，上书揭发蔡絛曾编《两清诗话》，里面有好多元祐党人的诗词，有误“天下学士”，请求徽宗杀蔡絛以正视听。一帮蔡攸的亲党，则同时上书弹劾蔡絛“窃弄威福权柄”“恣意作奸取利”“密谋斥逐朝臣”“助父作奸为恶”，徽宗因此而罢去蔡絛龙图阁直学士、朝奉郎兼侍读等职，任提举明道宫，可在京居住。现在蔡絛倒了，接下来就该蔡京了，在众多人的疯狂攻击下，宋徽宗也不打算保他了，便派童贯去见蔡京，想让蔡京主动请辞，蔡京当然不愿意，但童贯已经不给他任何机会了，所以蔡京只能主动请辞，他的仕宦生涯就此落幕。

接下来的故事我们就很熟悉了，北宋联合金国灭了辽国，可在这个过程中也暴露了自己薄弱的军事能力，于是辽国灭亡后，金人就决定灭宋，这个时候宋徽宗赶紧传位给儿子赵桓，也就是宋钦宗。宋钦宗刚即位，太学生陈东上书，列数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朱勔之罪，“谓之六贼，请诛之”！其他五位都被诛杀，只有蔡京躲过一劫，因为在这之前蔡京就已经死了。

蔡京第四次被罢相后，被一贬再贬，最后直接被贬到了儋州，他的儿子蔡攸被贬到了雷州。儋州是苏东坡落难的贬所，蔡京任相近二十年，一直都在扩张势力，清除异己，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蔡确、苏东坡被贬逐蛮荒之地的悲剧命运，但最终，他还是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与苏东坡不同的是，苏东坡死于北归之途，而蔡京死于南去之道。

蔡京在贬途中，向乡人购买食物，乡人一听说是蔡京要买吃的，则拒绝售卖。不仅如此，所到之处，无不遭人诟骂，州县吏则如逐瘟神般驱逐其赶紧离开。蔡京走到了潭州（今湖南长沙）昌明寺就病死了。

蔡京死讯传开后，无论朝臣还是民间人士，都觉得让蔡京就这样在一个寺庙里自然死亡，太不解心头之恨了，应该将他送赴刑场就戮才对。是啊，“六贼”中其他人皆被“诛死”，可只有蔡京逃过了“诛死”一劫。

现在，“六贼”都死了，可北宋王朝也已经走到了它的末路，开封城抵挡不住金军的铁骑，徽钦二帝和众多宗室都成为了金人的俘虏，北宋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结束了。

说到这儿，《蔡京沉浮》这本书我们就聊完了，你应该发现了，我其实并不仅仅是在讲蔡京的故事，也是在讲北宋末年的党争，相信听完这周的节目，你也能感受到党争对于一个王朝的破坏性。当然实际的党争极为复杂，我也只能在节目中选取比较典型的事件加以讲述，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的细节，我还是推荐你去看原书。

以上就是本期节目的全部内容，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启发，下期节目我们再见！

本期书单：

1.《蔡京沉浮》，陈歆耕著；

2.《蔡京、蔡卞与北宋晚期政治研究》，杨小敏著；

3.《宋徽宗》，伊沛霞著；

4.《宽容与执拗》，赵冬梅著；

5.《宋神宗与王安石》，吴钩著；

6.《汴京之围》，郭建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