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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下了一夜，田地都被盖得严实，仅露出星星点点的土色。

尽管已经放晴，但气温还是很低，冷到时间都变的更粘稠，走得更慢了一些。

杨虎一是没有取暖的好法子，二是在家实在无聊的紧，就松开拴在狗脖子上的绳，带着它一起去雪地里跑一跑。

这是一条大狗，后腿站立几乎和杨虎一般高。全身黑毛，唯独胸口有一片纯白色，某个角度看像是爱心的形状。狗的耳朵耷拉着，左耳缺了一块，是在某次和别的狗打架时被咬掉的。

农村人很少养纯种的宠物狗，既娇贵又不会看门，还是村里的杂种狗好，聪敏又好养。杨虎家的狗也看不出什么品种，但是拴在门口，那真叫生人勿近。即便是熟人，半夜里来也要先跟狗打个招呼，才能免去一顿龇牙咧嘴。

这狗在出生一个月不到的时候，被杨虎从姑母家抱回。因为杨虎照顾的多，小狗就很黏杨虎，只要杨虎在家，他走到哪，狗就跟到哪。

杨虎也用自己的办法“训练”这只狗，比如教他“闭嘴”、“坐下”、“吃”等等。

当狗长大一些，能追得上跑着的杨虎了，杨虎就教它和自己“切磋功夫”。杨虎先是假装用脚去横扫狗的前腿，狗当然跳起来躲开，重复几次，狗就知道去咬扫过来的腿。后来腿还没有扫过来，它也会主动出击。这时候，就可以比一比看谁的速度更快，到底是杨虎先扫倒狗腿，还是狗先咬着虎腿。起初杨虎处于绝对优势，不论技巧和速度，他都碾压这条狗。但随着狗的长大，杨虎越来越处于下风，倒不是狗的速度更快了，而是狗的耐力越来越好，往往十几个回合下来，杨虎就气喘吁吁，扫不动了，只能乖乖地任由狗嘴咬住他的裤脚往后扯。

有几次，输掉的杨虎气不过，对着还在扯他裤子的狗大喝一声“滚”，狗就很识相地夹着尾巴走开了。

这狗是有名字的，但是不重要，只要是杨虎喊，喊什么它都能听懂。要不怎说农村的土狗聪明呢？

杨虎的父亲很注重对杨虎的教育，他可能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所以他知道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和村里那些不成器的娃天天混在一块。因此当杨虎三岁以前住在村里的土夯的房子快要支撑不住时，干泥瓦匠的父亲，就在与村子隔着一条河的自家的地里建了一座沿河的平房。在当年，这村里有条件建平房的可没有几家。

他的父亲能尽力改善杨虎的居住环境，但不能天天陪着他。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种地又挣不了几个钱，所以他常年在外打工，而且都在沿海城市，离家很远。杨虎从小就习惯了父亲每年中秋和春节回家两次，加起来在家也待不够一个月。

因为父母早年离婚，杨虎大多数时间是和爷爷一起住在平房里的。爷爷年纪大，杨虎只好和狗一起“切磋”。

农村里到了年尾，经常会有偷狗的人，给狗吃沾了迷药的骨头或者打装了迷药的针，更有直接拿根钢丝套住狗脖子拉上车就走的。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杨虎家都会用绳子把狗拴在门口，每天由杨虎牵着它出去放风。

狗也是爱自由的。

所以今天当它看到杨虎走近时，就开始眯着眼，贴着耳朵，不停地朝杨虎摇尾巴，不，是摇整个屁股。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狗知道，杨虎又要带它出去转了。令它没想到的是，杨虎今天直接给它脱掉了绳子，任由它自己跑。它先跑出两步，又回头看着杨虎，杨虎说了声“去吧”，它立马撒欢儿跑走了，四条腿像是换了新电池后刚打开的小电扇的叶子，只看得见一团环绕的雾。

白茫茫的雪地里，跑着黑色的狗，杨虎跟在后面。

狗先是找了个还有枯草露出的地方解了个大号，然后就开始东闻闻西闻闻，巡视它昨天刚留下的标记。遇到有些地方，可能是旧的标记不清楚了，它还要补充点新鲜标记。

等差不多一圈巡视完毕，狗才想起来杨虎在后面跟着。它又跑回来，跑到杨虎身边，等着杨虎的下一步指示。

刚才跟着狗跑，给杨虎累得够呛，他打算让狗也累一下。于是他挑没有踩过的田埂使劲地跑起来。狗马上会意，跟着杨虎也跑起来。狗到底是长大了，就算杨虎使出全力，也还是很容易被狗追上，甚至反超。跑到杨虎前面后，狗还回过头来等他。杨虎见状，立刻掉头往回跑，可还是会被轻松追到。

杨虎感觉快要出汗的时候，他不跑了，让狗跑在前面，他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出了一顿力气，杨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在家时，杨虎没有好法子取暖，是因为父亲回来后，他只得睡折叠沙发。晚上打开铺成床，白天要收起来当沙发。父亲还有杨虎的后妈和两岁多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正一家人窝在床上看电视。杨虎本来也是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的，可坐的时间长了，他感到膝盖以下冷的难受。可比起身上的冷，看到床上的一家人有说有笑，心里好像更冷。

他从没想过是父亲做错了什么，因为他也曾和父亲过了好几年没有“母亲”的日子。那时候，就算天没这么冷，家里也很冷清。父亲虽然对他还是很亲切，但他总觉得父亲没有真正高兴过，直到娶了后妈。

杨虎觉得还是自己不够懂事，毕竟父亲娶了后妈，对他也还和以前一样，后妈对他和爷爷的照顾更是无可挑剔，就连小妹妹也跟他很亲，经常缠着找他玩。

他们睡床，让杨虎睡沙发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正式的卧房就这一间，爷爷这段时间还睡在楼梯间隔出来的小床铺上呢。

杨虎告诉自己，不应该觉得难过，他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没有人忽视他，是自己太敏感罢了。

整理好情绪，杨虎唤了一声狗，自己便朝家走去。

很快，狗又跑在了他的前面。杨虎又来了兴致，抓起一把雪，捏成个雪球，朝狗的脚砸去。狗被吓了一跳，停下来回头看着杨虎。当它看见杨虎蹲下身子又开始抓雪捏雪球，便立刻掉转狗头，飞快地朝家奔去。

当杨虎回到家，这里还是和先前他出去时一样，他们仨在卧房里看着电视，爷爷在楼梯间的床铺上睡着觉。

听到了他的声音，卧室里传来后妈的问话：“小虎，肚子饿不？要不要吃辣酱蛋炒饭？”接着就是穿鞋的声音。

这时小妹也喊道：“哥哥，你到哪去了？我们来打牌吧？”